原标题：母亲的秋
作者：文格图大畈仓来村银杏
叶落知秋。在岁月的金黄中母亲病了。黄泥是母亲的根，庄稼是母亲的命，母亲常常说：“不让我做生活，就好像是要了我的命。”黄泥和作稷就是母亲的大小囝，捂在身上，疼在心坎头，一生一世不曾分开过。今年陪母亲在田地里除草的时候，总是感觉母亲的心情没有以前开阳了，半板田地没干完，就皱起了眉头，一只手顶着腰脖骨，一只手柱着锄头柄，忽吃忽吃地喘着粗气。母亲叹了一口冷气：“唉，轻巧生活都吃不消，看来真的老了。有两通感觉脚漆踝无力，身子也软骨遢体，以前做田畈生活可是一点都不着力，看来这些田地要荒了。”听了母亲的话，当儿子的熬不牢心焦了：“叫你不要做偏不听，你以为你一生世还是后生，这下好了，吃苦头了吧。”母亲一副罪过相的样子：“你们是领工资的人，确实不用做生活，可我们是挖黄泥的人，好比鸡一式刨刨食、做做吃。”听了这话，感觉火星都飞来了，一沓番的重话：“这两丘田地，算筋算骨有几个铜钱？你自己想想通经不通经，格算不格算？况且，什么时候让你饿肚皮了？你以为你是长生不老的神仙呐？”面对机关枪式的一通话头，母亲说了一句“就你话头多，讲三讲四不肯歇的”，之后像吃了一帖后悔药一式低头不响了，拿起锄头又干起活来了。对土地充满热情，对生活展现真实，努力去做自己欢喜的事，这就是母亲的性格。所以，母亲总是放不下她宝贝一式的那些作稷，幽在老家不肯来城里享福。我老是放不下心，好比背了一款心事，隔三差五地，就给呆在老家的母亲打电话。这一次，母亲的声音没有了以前的爽朗和响亮，有气无力，中气不足，除了“哦哦，好的，晓得了”之外，没有多余的新鲜话，完全没有了以前的“口经钳”。“熬”是农村妇女的本事，我估摸着硬朗的母亲熬出了毛病，就像风烛残年的老屋，在日子的脚步声中慢慢地老去。第二天，我医院住院观察。母亲一脸担心地对我说：“医生老是在我的肚皮上照来照去，上午照了下午四点半还让我去照，我是不是生了什么重病啊？”晚上学生项浩军打电话给我说，肾脏有阴影，有癌症的可能性，虽然会诊的医生有不同的意见，医院看看。杭州的学生看了拍片和病理，基本上确定是癌症，左肾已经完全坏死。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。到了杭州，学生陈云芳已经办好了住院手续，医院的“一把刀”刘锋医生，大家商量用最先进的机器人做手术，全视角，切口小，恢复快，让母亲少些苦痛，能够快点好起来，做儿女的愿意扛起这副担头。在病床上，母亲终于安静了，像个听话的孩子，医生说一她不会说二。进入手术台前，我问母亲怕不怕吗？母亲笑了笑说：“不要说肾切掉，就是头割掉，这有什么呢？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日，死有什么好怕的？”我调侃着母亲：“你是不担心的，你只担心钱的。”母亲居然呵呵地笑起来：“那是那是，农村人做生活一生世赚几个铜钱，哪会不心疼钞票。”左肾切除手术后没两天，母亲就下地走路了，也回到了以前开朗的样子，与病友拉家常，话长短。吃药、挂盐水、常规检查，母亲就像做一款款生活一式，场头煞清，非常到角，根本用不着儿女担心这牵挂那的。手术后最难过人的是化疗。刚开始母亲的气色非常不错，饭量大，食口好，可是三四次化疗下来，体质越来越差，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。走几步得停下来喘气，上楼梯得靠着扶手，抬一脚歇一脚，白头发也一根根掉下来。看到自己这个样子，母亲不停地自责：“唉，想不到自己成了一个‘败子’，化钞票不讲，还拖累了你们儿囡。”我故意减母亲的心宽：“养儿防老，天经地义。小时候抱我们长大，舍不得吃，舍不得穿，有么好吃的东西都塞到儿囡的口几里。当你老了，年纪一大把了，反过来应该我们来箍疼你们老人家了，况且我们现在的日子也好过，你不要肉疼钞票的事干。”母亲与亲戚六转、邻舍隔壁的关系都不错，小姨从金华赶过来照顾姐姐，隔壁老张妈妈拎了猪脚骨给母亲补身子，我的朋友和学生有空也来看看母亲，说些解心宽的话。母亲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农村妇女：“你们都这么好，我真的是受不牢。杭州住院都是吃你学生云芳的饭卡，真的不安身啊，要记得回报人家。媳妇一通通送我去杭州看病，女儿也经常带好吃的来看我，两个儿子也这么的懂事，我真的是前世修来的福啊。”母亲就是这样，一如既往的善良、豁达和满足。这份对生活的执着和宽容，让母亲的气色一点点地红润起来。前段时间读到一首诗：“在青山绿水之间，我想牵着你的手，走过这座桥。桥上是绿叶红花，桥下是流水人家。桥的那头是青丝，桥的这头是白发。”是的，一眨眼的功夫，父亲早已经过辈，母亲也如秋风中的树叶，虽然依依不舍，却义无反顾地树叶泛黄。当老人老了的时候，特别容易回想从前的好，让我们心安理得地享受母亲从小到大给予的一切；当老人病的时候，当儿女的特别害怕听到命运催促的秒钟，因为所有的来日方长，其实都暗藏着后会无期。生活，有遗憾，有抉择，也有失去。有时候，生活被打碎后，世界上再也没有办法可以将它拼合。健康也是一样，破碎了就难以复合了。不过，生命中有裂缝，才能照进阳光。秋叶的经脉斑驳，才能更深地理解岁月。但愿，当下的每一天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。老城事栏目每周末出品，欢迎投稿，邮箱：xiaop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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